幻想

人之幻想: 过往,现在与未来。

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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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风一般的想象与困惑,你还记得吗?

我这位发小就记得。这位仁兄打小就是一位「问题少年」,堪称人形「十万个为什么」。身边人常烦他:哪里来那么多问题?那么多为什么?后来他不再当众问了,就默默自己想。

小小脑袋总有许多困惑: 对于过往鬼神来世,对于当下自我行动,对于未来想象可能。

疑问种子潜藏多年,不经意阵阵雨丝浸润,了破尘土。

过去

小时候老家木门上,总画有两个彪汉子,「哼哈二将」,怒目圆睁,驱鬼辟邪。不知是否真能把鬼吓跑,反正他是吓得不轻,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啜泪抽泣时他想,神从哪里来?为何如此吓人?人何时有了鬼神想象,有了来世向往?

来世

大约四万年前,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人出现在欧洲大陆上,开启以一系列崭新独特工具与艺术品为标志的后新石器时代,同时开始出现刻意墓葬与集体墓葬。

刻意墓葬即有殉葬品的墓葬,考古学将刻意墓葬当作人相信来世的证据。如果不是相信人死后将去一个新世界,实在没有其他理由能够解释,生者为何如此耗费心力准备精美日用陪葬品。比如距今两万一千年的西伯利亚玛尔塔(Malta)遗址里,一个小孩的殉葬品有头冠,项链,手链,雕像,纽扣,骨尖等其他工具。

集体墓葬也有类似死后世界的暗示意义。比如捷克普拉德莫提 ( Predmosti ) 遗址,埋藏不同时间十八具尸体,隐含着后来死者要追随先行者,一同前往死后精神世界。

活人也可以通过宗教仪式进入那个世界。早期宗教,巫师与萨满通过音乐,舞蹈,药物,让信徒完全丧失理智,进入出神迷离状态。那个时期所有巫师萨满都有类似主题: 穿过山洞或隧道,在先祖或图腾指引下穿越危险旅途,进入光华明亮的先灵世界。有人找不到回路,就是跳得力竭身亡,永远留在那个世界。

胜利

宗教,墓葬,乃至艺术等等幻想并非偶然出现,主要为了庞大社会群体关系的维系。 试看迷幻舞蹈对布须曼人的影响:

在非洲南部的布须曼人中,当群体中开始有矛盾,成员有相互争吵的想象时,很可能就会开始跳迷幻舞蹈,这种时候,这种舞蹈起到了抚慰人心恢复平静的作用。 在癫狂的起舞中,所有不和谐的记忆似乎被抹去了,所有恶化的关系似乎得到了修复。一场迷幻舞蹈跳下来,似乎能够把所有社会关系重启到默认状态,让群体作为一个互助的关系网再次 投入正常的运行。直到经过数周甚至数月的积累,那些小小的问题和矛盾在不断加大,然后需要又一次迷幻舞蹈将一切困扰驱散。

如此复杂宗教行为乃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人独有。依靠宗教,艺术,墓葬等幻想,现代人拥有相同文化背景与道德观念,维系更大群体。而对手尼安特人不敌现代人招之即来的无穷后援,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可以说,幻想是现代人类赢得进化之战的关键所在。

「好了,别哭了,」 我拂去他眼角泪水。「若无如此吓人鬼神,你亦不复存在。」

现在

小时候放寒暑假,他头几天永远壮志踌躇: 三天之内先完成所有作业,再疯狂畅玩整个假期。 只是,总到开学前几个深夜才有他伏案赶工……

困意朦胧间他想,自己如此正能量计划为何无法执行?梦里做作业要能算数多好? 幻想对于人当下行为有何影响?

心理学家厄廷根教授通过20年系统实验来探寻积极幻想运作方式以及对人影响,挑战当时人们对积极心态如日中天的推崇:「以积极心态看待未来,成功可能性就会大幅度提高。」 新理论建立过程漫长艰难,实验繁多,严谨而复杂,我们简单选取两个实验来看幻想对人心理与行为层次的影响。

心理

心理过程难以测量,因此可以间接通过血压收缩压来判断人投入程度与内心动力大小: 人在兴奋时,身体会摄入更多氧气和营养物质,人体心血管系统也会被唤起,输送更多血液。 因此松懈时血压会低。实验过程如下:

  • 164位女大学生,随机2组,在电脑填写问卷: 在三分钟内将幻想自己穿美丽高跟鞋的情景,将自发感想写下来。
  • 随后分开: 一组被要求展开有关高跟鞋的三分钟乐观幻想,另一组要幻想穿高跟鞋带来的痛苦。
  • 在两次幻想前后,对测试者血压进行测量,进行交叉比对:
    • 两个小组起初血压相持平
    • 经过6分钟乐观幻想那一组收缩压降低了,而有负面幻想那一组血压没有变化。

实验结果显示了乐观幻想明显使人松懈,降低了人心理动力。

行为

进一步,幻想对真实表现确实有影响吗? 教授又做了一组实验来评估被幻想消磨内心动力的人是否真的在实际行动中表现欠佳:

  • 49名大学生分为两组
    • 其中一组学生被告知去想象下一周事事顺心的情景----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事随人愿。 比如考试好成绩,看喜欢的节目,开心地聚会等等。
    • 另一组学生则被要求”想象并写下对下一周任何想法和憧憬”,作无倾向预想。
  • 被测评估自己投入程度。
  • 一周之后再回来完成一个心理测试,看看他们在应对日常生活困难的表现如何。

实验结果显示做乐观幻想的学生在过去一周实际投入程度不足。而且他们越是觉得投入不足,在过去一周所成之事越少。

乐观幻想降低他们内心动力,也影响他们日常表现。

自欺

对于大脑而言,幻想也是一种行为。

人们可以通过幻想食用某种食物来减少其实际进食量,在头脑中模拟体育活动也会导致如真实运动一般呼吸与心跳变化。幻想行为让大脑误以为行为已经完成,导致真正行动难以启动。

幻想是行动碍脚石,也是绝境救命绳。等待丈夫出狱倍受煎熬的妻子,期盼儿女失踪归来的父母,迷失在沙漠中艰难求生的旅人,等等身陷绝境者,只能依靠幻想来来苦苦维持。幻想自有其功用,不必过多奢望。

「嘿,醒醒! 」我给了他一大嘴巴子清醒,「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看到愿望,也要看到真实障碍。 克服它,形成自我节奏,你就真正长大了。」

未来

上学时大雨,宿舍楼被淹,积水有半身高,冲散门口垃圾堆,阵阵恶臭。同学们都只能忍着恶心淌水出去。他问:「当真别无他法吗?」 其他人说:「不可能有,否则谁愿意这么恶心? 大家都这样。」 他不信邪,把整栋楼探了一圈,寻得侧面二楼窗户下面没有积水。攀着防盗栏爬下去,他湿了双手与鞋底……

脚踏实地时他想,大家的不可能与我有什么关系?未来的可能与不可能,到底该如何判断?

不可能的可能

当人们说「不可能」时,往往并没真正了解问题。 Triz 创始人根里奇·阿奇舒勒在一个高级工程师研讨会上提了一个问题:

“假设有300个电子,分成几组,必须从一个能量级跃迁到另外一个能量级。但是其中有两组之间已经发生了量子转换效应,因此电子不能放在这两组,实际的组数比原来计算的少,现在每组都多出来5个电子,那么总共有多少组电子?”

但是工程师们觉得自己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因此这个问题久悬未决:这是量子力学的问题,我们是机械工厂的。既然别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也解决不了。

当根里奇·阿奇舒勒转化了问题形式,此问立解:

“我们安排一些大巴把300个队员送到夏令营,但是有2辆大巴没有在规定时间出现,因此,实际上每辆大巴比原来计划多乘坐了5名队员。 那么实际去了多少辆大巴车?”

可能的不可能

我们再来看看不可能的代表,科幻小说里那些天马行空想法的命运。 根里奇·阿奇舒勒通过追踪科幻作家凡尔纳, H.G.威尔士,亚历山大·比力阿耶夫著作中244个想法实际实现状况,得出一个结论:『不可能』想法比『可能』想法更有可能实现。

一个典型例子是凡尔纳通过加农炮发射太空船的想法。 美国和加拿大专家启动一个名为 Harp 的项目证明该想法可行,能以更低成本成功发射卫星。 如果不是凡尔纳想法被认为不可能,20世纪20年代人类就已经拥有可靠卫星发射技术,而不必等到1957年宇宙才迎来人类第一颗卫星。

伟大发明总伴着嘲讽,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媒体这样评论斯蒂芬森(Stephenson)发明火车:「...人们不大可能把自己生命托付给这样的机器,心甘情愿在火箭里变成灰烬。」贝尔(Alexander Graham Bell)售卖电话,亦被美国报纸称为江湖骗子。

真相

苏联研究员尤里·瓦西列维基·康得提尤克(Yuri Vasilievich Kondratiuk)在1928年如此写到:

我在脑海中对最近几年的重大科技成果进行回顾和总结,问道:为什么星际运输的问题至今仍未解决? 我的答案是:缺乏胆识和开拓精神。

愿望有所创造,意愿开拓未来者,必须把『不可能』踩着脚底。 破除自我恐惧与俗见枷锁,大胆幻想,小心求证,上下求索漫漫无人之地。

「别怀疑自己了,试试相信自己内心声音。」 我拍拍了他肩膀,「只要你觉得可能,那就沉浸进入,勇敢尝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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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我是谁?往日陈惑未腐朽于记忆深处,竟也抽出几芽新绿。

现代人类拥有更复杂心智能力,这让我们赢得进化之战,也让人类在心理上更容易受到伤害。幻想让我们维系更大社会群体,也让我们为可能的挫折痛苦而恐惧,因为恐惧而失去进步可能; 幻想让我们拥有度过绝境的希望,也阻碍我们为愿望真实行动,长期专注地实现自我目标。

幻想与现实,过去与未来,在当下相互纠缠。就如王国维先生所述造境写境之分由: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 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说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

我是他的梦,他亦是我的窗。

参考

TL

  • 180811 2T NBR-hugh 调整时空结构,人称变化
  • 180727 1T NBR-hugh add 检查,写匠
  • 180727 4T NBR-hugh add 未来 & 1
  • 180726 4T NBR-hugh add 现在
  • 180725 5T NBR-hugh init 0 &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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